床頭書

【水粤】子不语（古风志怪） 02

第一卷

02 兰若[rě]寺

午后日光炽烈，林子当中开出来的一条小道上鲜少遮拦，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地上，空气热得像要着火一般。

王煜珩沉默着挥刀砍掉面前又一根拦路的枝条。这山上的树不算高，长势却格外蓬勃，发出来的枝条张牙舞爪，挡住了大半路途，走起来也颇为不便。

左近树丛里，知了叫得声嘶力竭。山上似乎没什么鸟，一路过来也没听见鸟鸣。

“过了这座山，呼……就有镇子了。路程不算长，不用在山里过夜。”潘玥明攥着手巾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。王煜珩脚程太快，他跟得有点吃力。山路并不好走，自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，对方脚下不停，却连汗都没怎么出。

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，潘玥明躲闪不及，差点直接撞到对方背上。

“我累了，休息一下。”王煜珩直直走向路旁的一块石头。随着他脚下的动作，一小股旋风平地刮起，转瞬就把那块石头周边吹得干干净净。王煜珩站着端详了一会儿，这才满意地坐了下来，怀里依旧抱着那把刀，老神在在地闭目假寐。

王煜珩合着眼，脊背仍然挺得笔直，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。呼吸平稳悠长，额上连汗也没出，一点都看不出累的样子。

其实累的、需要休息的，都不是他，而是潘玥明自己。王煜珩不声不响的，却是个很细心的旅伴。

潘玥明笑眼弯弯：“王兄，谢谢。”

王煜珩依旧阖着眼不发一言，也不知道听到没有。

潘玥明蹭过来挨着他坐下，稍事平息呼吸，从行囊中取出水喝了一大口，待要把水再递给王煜珩时，想了想对方刚才那番举动，隐约觉着这人似乎是极爱干净的。于是另取出一壶递过去：“王兄要不要来点？”

王煜珩连眼睛都不睁：“不要。”

小书生也不恼，一边说些有的没的，一边却也借着对方阖眼的时机，好奇地打量起自己的新同伴。

这人倒是很有意思，一身黑衣，身形和刀法一样干净利落。话语不多，长得不错。一双眼半睁半阖，看似无精打采，又隐隐煞气逼人，如蛰伏的猛虎。这会儿闭着眼，一身锋芒尽敛，连带着气势也柔和了不少。

阳光稍稍暗了些，林子里的知了叫声悄悄地停了。

山边一朵乌云悄无声息地压过来，浓黑如墨，瞬间染得整片天空都暗沉下来。山中有云就有雨，一阵风吹过，有零星的雨点洒落。不一小会儿，雨滴就由小转大，噼里啪啦地砸下来。

潘玥明眨眨眼，顾不得擦脸上掉落的雨滴，从行囊侧边抽出一把油纸伞，转手就去摇王煜珩：“王兄，醒醒，下雨了，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雨。”

王煜珩懒洋洋地睁开眼，看着雨势皱了皱眉头。

黑云已经吞噬了整个山头，天色昏暗如墨。风裹挟着雨幕倾泻而下，落在泥土地面上，砸出密密麻麻的涟漪。小股的湍急水流逐渐汇合，几个呼吸间就冲出一道道沟壑，浑黄的泥水在其中流淌。远处的山谷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声，地面隐隐地震动起来。

视野昏暗，触目所及乌黑一片，好像从白天一下变成黑夜。狂风扭曲着树干，枝叶飒飒作响。偶有几道闪电划破天际，伴着天边惊雷，震得山摇地动。

胳膊上传来力道，是潘玥明，焦急地扯着他的衣袖就往边上拽：“泥石流！往旁边跑！”

两人在狂风暴雨中狼狈地往前跑。树丛枝干虬结，打在脸上也顾不上，脚下时不时还有凸起的树根，行走越发困难。潘玥明到底体力不支，大口喘着气，速度渐渐慢下来。王煜珩回头看他一眼，伸手把人拽了起来，拉着往前继续跑。

“王兄，王兄，你别管我了，快跑，呼……”，力道太大，挣脱不得，潘玥明无奈只得出声。王煜珩闻言，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度，半拖半拽着，脚下速度越发快了起来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终于跑出树林，眼前顿时开阔起来。

身后远远传来一声闷响，掩在其下的，是树木被连根拔起、生生折断的声音。洪流裹挟着泥沙和石块，从山谷中奔涌而出，碾碎途经的一切都如摧枯拉朽。

死里逃生的两人立在原地，王煜珩缓缓松开了手。潘玥明心都快跳出嗓子眼，这会儿稍歇，才惊觉自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，雨水都遮掩不住。

雨还在下，天色还是暗，不过比起之前，已经好了很多。

“王兄，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。大恩不言谢，以后但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，在下定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。”

王煜珩抬了抬下巴，示意他往前看。

两人面前是一间寺庙，许是因为天色昏暗的原因，寺内已经早早地燃起了灯火，显然是有人住的。

潘玥明手上拽着的油纸伞已经在刚才的狂奔中丢失，一时间，两人连个能遮雨的东西都没有了。

“我们先去寺里躲躲雨吧？”

王煜珩欲言又止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，随潘玥明一起走进了寺院之中。

两道身影渐渐隐入寺门中。一道长蛇也似的闪电劈下来，撕裂了浓黑如墨的夜空，惨白一片中，寺庙匾额上的题字若隐若现：兰若寺。

TBC